发布时间:2024-12-24 04:55:50 来源: sp20241224
春节假期,也是读书的好时光。
传统佳节,年味浓浓,我们在合家团聚、走亲访友、外出游玩、品尝美食的同时,还可以在阅读中走进“春节”这本大书。假期里,我们也不妨放慢脚步,在阅读中体会生活、懂得欣赏,认识世界、认识自我。
一年之计在于春。春来正是读书天。让我们在这个春节假期,捧起书,一起阅读!
——编 者
读好“春节”这本书
王 干
春节是一本百读不厌的大书。
书的封面无疑是红色的。第一页肯定是春联,第二页对有的人来说,可能是鞭炮,可能是春晚,也可能是压岁钱,还可能是饺子。每个人的记忆编排组合成春节绚丽多彩的画卷。
最近就读到一本关于春节记忆和回忆的散文集——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、李浩主编的《印象春节:文学大家谈中国传统节日》。书里共收录二十六位作者的二十八篇作品。作者中,有影响力大的老一辈作家,有处于上升势头的中青年新锐,不少是茅盾文学奖、鲁迅文学奖的获得者,呈现出不同作家(尤其是不同时代的作家) 对春节、人生以及文学极为不同的理解。
说起来,作家笔下对春节的书写,还曾影响了我的人生选择。到北京工作之前,我担心家乡江苏与北京南北差异较大,尤其是风俗习惯方面自己会不适应。然而读到老舍先生的《北京的春节》后,我的这一疑虑打消了,从此更坚定了“北上”的信心,因为我在文中看到了两地几乎同样的春节民俗。老舍先生写北京的年味儿从小年开始,“过了二十三,大家就更忙起来,新年眨眼就到了啊。在除夕以前,家家必须把春联贴好,必须大扫除一次,名曰扫房……按老习惯,铺户多数关五天门,到正月初六才开张。假若不预备下几天的吃食,临时不容易补充。”原以为南北文化差异很大,然而看了这篇文字之后,我感到很亲切,在我家乡也有一样的习俗。
在《印象春节》这本书里,作家们从不同地域、不同年代、不同性别、不同视角来忆述他们曾经的春节往事,有的温暖,有的诙谐,有的沧桑,可谓同样的春节,不一样的人生。徐则臣的《缺少年味儿的春节只是一个小长假》里,对曾经的除夕记忆难以忘怀:“很多地方除夕饭都在晚上,一家人围炉夜话,来一顿丰盛的大餐,我们那里是在中午吃。一上午都忙,祖母、我妈和我姐在厨房,祖父、我爸和我在院子里,围着一张八仙桌转,给街坊邻居写对联。”他这样描述写对联的细节:“早年是祖父和我爸写,我打下手;后来是我爸和我写;再后来,我爸也袖手旁观了,看我一个人忙活。都写好了,他们拿回家贴上。”“我们的规矩是对联必须贴在饭前。邻居走后,我用剩下的纸写自家的对联,所以,我们家的午饭永远都是村子里最迟的……”
贴春联是春节重要的传统民俗。在我老家还有一种独特的民俗,我们叫“送凤凰”——一些能说会道的人走家串户,举着一个篾扎纸糊的彩“凤凰”,敲锣打鼓,边唱边说,很多词是现编的,根据不同家庭来编一些吉祥的话语;主人则会送给他们些小礼物,有红包、香烟、糖果以及年糕之类的食品。听说老家至今还沿袭着这样的风俗。当然,如今“送凤凰”不是为了得点小外快,而是一种年味浓郁的民俗,是怀旧和娱乐。上世纪80年代,我曾写过一篇名为《除夕·初一》的短篇小说,就写到这一民俗。
现在读到《印象春节》这本书,书中所写都是真实的事情,比起我早年的“春节书写”更接地气。在春节读这样的书,正合时令。作为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,没有哪个节日能像春节这样如此丰富地融合诸多文化元素。春节包含的文化雅俗兼具、老少咸宜、动静结合。春节作为一个文化的富矿是可以反复书写的。愿更多的作家写写自己的春节感受,写写每个人心中的年味。春节这本大书,写不完,读不够。
慢慢经历,慢慢欣赏
陆 梅
每个作家都在寻找自己的句子。每个优秀的作家也都拥有自己的句子。在这里,句子不只是句子,它是表达和表情——说话的方式,说话人的神情、口气、性格、思想活动,种种由写作者传达出来的气质,构成了作家“自己的句子”。
这段时间看湖南画家蔡皋的画和字,就想把看到的部分,分享给春节假期里终于可以给自己一点时间的人。在假期里,放下手机,抬一抬头,呼吸一下好空气,仰观云彩,俯瞰花草,看“有脚的光”怎样从窗口上爬进来。此刻,最好再翻几页有趣的书。
以前我只看过蔡皋的一些绘本,感觉到民间的古朴和活泼,也没往深里探究。后来得了一套蔡皋的书《记得当时年纪小》,很精美地装在一个硬纸盒里。打开来,六本盈掌小书,采用中国传统折页纸的形式。没多少字,画也是寥寥数笔,写意性的一个小人儿,两三株植物,一片绿叶,两只蚂蚁,或行走的云和月……像是手稿一样的画本,每本一个主题和画风。虽说是绘本,但很特别,画面和形式心意相通,再稍稍留意文字,也好。这样的一套“豪华小书”实在满足不了我的好奇心,于是又从网上买来她的散文集《一蔸雨水一蔸禾》。阅读的过程很享受,舍不得一下子读完。
且看她怎么给花“造句”。比如紫苏花,“紫苏开花很严肃认真。此时它在讲课,讲一片叶子,怎么会被小虫子咬出一个小小的空间。”比如洋葱花,“洋葱的花好顽皮的样子,洋葱喜欢热闹,开起花也是呼朋引类的。”她写紫藤花,春寒时节刚打花苞,“那个好看,是文字形容不出来的,透明的灰蓝中冒出来的红灰,那个美呀,天空都谦虚起来了咧。”
这种散发着太阳香气的描述,可真叫人眼目为之一亮。画家的眼光总是更敏感于形态和色彩,但画笔也有俗雅之分。蔡皋的描摹真“来神”。“来神”是她的用词,她在前言里说:“我记着平实的、有趣的和来神的日常。从中培养自己的眼光。”她那么放低了身子,笔和植物、花草、虫鱼一个维度,相当于躬身而行,所以她看到的都是很细微的动态,着急赶路的人根本看不到。她这么写的时候,我想起一个人——也爱画画的作家汪曾祺。我从两人的文章里感受到一种古典的山水气和精致的闲心。同样的意思,汪曾祺也说过,他在一篇《小说笔谈》里写道:“要把一件事说得有滋有味,得要慢慢地说,不能着急,这样才能体察人情物理,审词定气,从而提神醒脑,引人入胜……张岱记柳敬亭说武松打虎,武松到酒店里,蓦地一声,店中的空酒坛都嗡嗡作响,说他‘闲中著色,精细至此’。”写到这里,汪曾祺悠悠换一行,道:“唯悠闲才能精细。”再换一行,说:“不要着急。”
这就是一个好作家“自己的句子”。这跟画家一样。不平庸的画家笔下,不只是色彩,还有太阳的香气、雨落的清明,阳春长了脚一样,爬过窗台的植物,又顺着桌子爬到书本上。
既然说到汪曾祺,我们也来看看他是怎么写天气和植物的。比如有篇散文《夏天》,起首一段:“夏天的早晨真舒服。空气很凉爽,草上还挂着露水(蜘蛛网上也挂着露水)。写大字一张,读古文一篇。夏天的早晨真舒服。”就这么简单,可读着“真舒服”。感觉字里有风,叫人心神一爽。接下来写了夏天的花和瓜,还有昆虫,写小时候在天井里乘凉,结尾突然来一句:“鸡头米老了,新核桃下来了,夏天就快过去了。”还有篇《花园》,正写着臭芝麻如何讨人嫌,童年的他怎样在花园里举着网急于捉住那只蝉,突然笔锋一转:“我觉得虎耳草有一种腥味。”换一行又道:“紫苏的叶子上的红色呵,暑假快过去了。”文章并没有结束,作家也不作交代,下文接着写“那棵大垂柳上”的天牛。
这样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行文,其实是对生活细致观察后的反复琢磨,蔡皋说是“删繁就简”,汪曾祺讲过“苦心经营的随便”,大抵是一个意思。对一个孩子来讲,夏天的过去,也意味着暑假的结束,时节约莫是处暑。紫苏叶就是这时节老去的,老了的紫苏叶紫得发红。新鲜的鸡头米也在这时候老去。这样的句子里凝聚着汪曾祺对于时序的感情,情到深处才能细致入微,有感而发。
好的文字其实是生活本身,你怎样生活,你就长出怎样面目的文章。所以很多事情我们急不得,得慢慢经历,慢慢欣赏。蔡皋的这本散文集我还没看完,会慢慢看的。她说,“自己看自己的文字也有一种遇见的感觉”。慢慢看,慢慢遇见,谁说不是呢。
重返经典名著的时空
李云雷
我主要从事当代文学批评,难得春节长假,就想避开当代,读点古书。最初读的是《红楼梦》等名著,后来扩展到《史记》《汉书》《后汉书》《资治通鉴》等史学经典。有时春节的阅读延续下来,竟成了贯穿全年的阅读。比如我曾用了两三年的时间,将《资治通鉴》“啃”了两遍,获益良多。
除了知识上的收获,阅读古书,更重要的是可以让我重返传统中国的时空,看到我们的先人如何一步步走来,看到我们的文明是如何形成,看到从古至今中国每一年都发生了什么,看到历史上都有哪些重要人物和事件,看到某些偶然因素如何改变了历史进程……读史也让我对时间敏感,以至触发了一些思考。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谈到,中国人在现代化的同时也保留着自己的民族特性,甚至有着独特的创造性。比如“春节”,一直是中国民间最隆重最重要的节日,与公历的“元旦”并行不悖。新中国采用公元纪年,但在乡村和民间,仍延续着传统的以农历纪年、纪日的习惯。这种二元的时间观念,一端连着中国深厚悠久的传统,另一端连着先进便捷的时间管理方式。中国人的“时间”在现代化的同时,充分保留了内在的弹性与丰富性。
春节期间洋溢着浓郁的传统氛围,最适合我们重返传统中国的时空。我也曾在与家人欢聚后,阅读《乡土中国》等社会学著作。这些著作中所涉及的礼治秩序、家族观念等,虽然离今天的中国人越来越远,但可以让我们看到传统中国的家庭结构和家庭氛围。我们看到,从传统的大家族到现代的小家庭,家庭观念发生了巨大变化,家庭内部的人际关系更平等、更单纯、更独立。有一次我在重读《红楼梦》时也有类似的感受。书中所描绘的大家族内部的一些矛盾与问题,在当代中国社会已经不存在,这不能不说是巨大的社会进步。想想从《红楼梦》开始,到巴金的《家》、老舍的《四世同堂》,再到赵树理的《小二黑结婚》、路遥的《平凡的世界》,作品中新的婚恋观念和家庭观念一步步取代了传统观念,体现了社会的变革。
“家”是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,“家”很重要。同样重要的还有故乡。古人常自称郡望,如“常山赵子龙”“燕人张翼德”等。然而,对于现代中国人来说,虽然仍有故乡观念,但迁徙的常态化与交通的便利性,让故乡、乡愁不再那般沉重,而是在新的时空中,变得轻快、愉悦。
我们的故乡也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发生着巨变。以我的故乡山东聊城为例。聊城曾是京杭大运河上的重要城市,但自从晚清运河废弛之后,便长期处于落后状态。上世纪90年代初,我从聊城到北京上学,乘坐长途汽车要花七八个小时。90年代中期京九铁路通车,聊城第一次有了火车,这时到北京车程要花四五个小时。我一直期盼着聊城能通高铁。2023年底,聊城终于进入“高铁时代”,从此从聊城到北京最快只需两个多小时。遥想当年广东、福建的举人进京赶考,路上要花费数月时间,再想想自己亲身经历的长途汽车、普速列车和高铁时代,中国的发展速度让我不由感慨万千。
在阅读中重返传统中国的时空,是为了我们更好地读懂当下、走向未来。趁着假期,不妨再次读些古书、读些经典。
最初的阅读
刘大先
冬者岁之余,正是读书时。《礼记》里记载,古人春诵、夏弦、秋学礼、冬读书,就是说岁末年初、冬春之际,诸事消歇,心思宁静,适合读书。春节假期恰恰处于这一时间点,正是一年中适合阅读的时节。
从物理的、经验的世界向精神的、超越性的世界拓展,这一切都与阅读关联密切。我说的阅读,不是那种对图像、视频等的“泛阅读”,而是指对文字文本的阅读。
一个人最初的阅读,往往决定了其一生的精神框架、思维方法、看待问题的角度和认识世界与自我的方式。就如同睁开了另外一只眼睛,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宇宙,蕴藏了无垠的时空、无尽的智慧和无穷的魅力。
就自己的体验来说,我最早的阅读范围极为有限,不过是遇到什么读什么。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从同学那里得到一本《三国演义》,囫囵吞枣翻完,那是我生平读过的第一本名著,许多年后才发现,它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很多年。我相信,很多普通中国人所接受到的关于忠孝节义、英雄情结的教育,都是来自此类通俗化历史演义。当然,一部经典作品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解读。于少年时的我而言,它奠定的是一种开阔的视野,关于历史的认知,最主要的是塑造了一种理想主义的情怀。
少年的心性相当单纯,却并不意味着简陋。当时《三国演义》吸引我的,并不是被人津津乐道的权谋计策、战争等内容,而是蜀汉的仁义与理想。打动我的,是小说中刘备的宽厚仁慈和在当时情形下的奋起,以及整个蜀汉代表性人物“知其不可为而为之”的勇气。蜀汉从自然地理到人口条件都不及东吴和曹魏,这也不妨碍诸葛亮在刘备去世后依然要六出祁山,北上伐魏。姜维甚至都没有见过刘备,在诸葛亮去世后一直继承并坚持“恢复汉室”的理想直到生命的最后。
现在回过头再看,我少年时的理解不尽准确。《三国演义》同正史当然相去甚远。但是小说并不是还原历史,而是讲述人对于初心的坚守和奋斗。这一点才是打动我的根本。它让一个乡村少年的视野拓展开来,心胸放宽。所以,我后来想,最初的阅读一定要读那些经过时间洗礼和检验过的经典,能够奠定观念基础的读物。
说到最初的读物,我记得多年前一家报纸约我写一篇文章谈一谈少儿阅读,并且让我推荐一些书目。我强调了电子媒介、图像叙事时代阅读文字作品的重要性。推荐书目方面,除了《世界五千年》《少儿百科全书》这样的通识书目之外,还推荐了几种:《西游记》有助于孩子感性了解中国人的基本世界观,儒释道和各类杂家知识都包含在这个有趣的故事里;《鲁滨逊漂流记》不光是一个个人努力的故事,而且是一个人如何在自然中成长、于混乱中建立秩序的寓言。
这些推荐肯定会有人不同意,我也不认为完美。很多作品其实是多义性的,不同的年龄段会读出不同的含义。事实上,孩童可能比一般成年人想象中要更加充满容纳力与潜能,他们自己会做出拣选,前提是必须有得选。
春节期间,无论是踏雪寻梅,还是向灯勤读;无论是欢宴出游,还是坐拥书城,都是好的选择。不过如果你问我,我的回答是后者。
版式设计:蔡华伟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4年02月17日 08 版)
(责编:袁勃、曹昆)